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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着车，在洞庭湖边的小城里。雪花飘落在玻璃上，随即和着雨水流下，雨刷一扫，不见踪影了。车里收音机电台放着不紧不慢的音乐，主持人用平和的声音说着平凡的爱情故事和温吞水般的心灵鸡汤，安抚着失眠的人们。车子毫无目的地流淌，车里是干燥的暖气，我的心却和车外一样冰冷。

　　说到雪，忽然想起四十年前冬天。早上，母亲早早的叫我起床穿衣，半梦半醒之间穿好衣服。母亲打开木板大门，哈！好多雪！几步跑到屋外面，天地一片白，地坪是白的、小路是白的、田野也是白的、茅屋的房顶也是白的。正想玩一会雪，母亲却关上门，叫我随她走。于是母子二人一前一后，沿着被雪覆盖的小路一步一步往前走。想停下来玩会，母亲回头盯着我，只好紧随着，间或抓一把雪扔向远处。母亲默默无言一步一步向前走，整个路上或许就我们两母子吧。步行两里地，到了祖父家，天已大亮，那里早有人在地坪扫雪。我记得是我小姑出嫁，办酒席。父亲先天晚上留在祖父家招待客人，没回家。母亲和我到达时，父亲早已经和几个长辈在临时搭建的厨房忙活，母亲也迅速加入其中。我就到几个堂兄弟姊妹的房间里，有几个已经起床，还有一两个正睡着，我悄悄地把冰冷的手伸入被窝中，瞬间就听见哭喊声，蹦将起来，眼咪咪望着我，其他早起的就哄笑。旁边有大人就顺势为这些懒鬼穿好衣物。等他们下床时，我们几个已经在邻居家地坪里开始堆雪菩萨了，他们也加入其中。玩的手冷了，就跑到堂屋里烤火，接着又回到雪地玩耍，玩的太过了的，衣服的袖口、领子都有化了很多雪水了，就有大人叫唤来火堆旁烤干衣服，同时还在屁股上赏一巴掌。被限制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在外面玩，稍后又有人被叫唤进屋了，已经烤干的孩子迫不及待直冲地坪玩耍，如此反复，悠然一天。

　　后来关于下雪的记忆大抵是和过年联系在一起，那时的雪或许比现在多。过年了，下雪了，家里来客了。母亲准备一些平时看不见的腊鱼腊肉，父亲陪着客人在堂屋里烤火、闲谈。我和老兄就玩雪，如果客人中有同龄人，那就带着一起玩，也无非是堆雪菩萨、打雪仗之类，如果碰上邻居家的小孩在家，那就开展对攻。玩得久了，大人们叫小孩子进屋烤火。堂屋里火儿正旺，我们进门一般都是脱掉鞋袜放在一边，露出冻得通红的脚爪子。大人们不会像平时一样生气，只是笑笑。烤的久了，又想出去玩，大人们制止了，于是又想招来玩，有人提议烤糍粑，于是就有自告奋勇者快速穿了鞋袜，蹬蹬跑到厨房后面，拿来一个篮子，赤手在缸里面捞出几块糍粑，稍微沥干一下，噔噔噔回到火堆旁。找个铁火钳，搁在火堆边上一点，几块糍粑搁上面，下面是炭火，仔细地烤着，小心不要让糍粑掉灰堆里，稍后翻个面，接着烤。又向母亲讨点红糖，等糍粑两面都软乎了，拿起来，戳个口子，想办法塞些糖进去，把糍粑放炭火上继续烤，烤得鼓包了，飘着香气，就可以吃了。这简直是人间极品美味，拿在手里有点烫手，都不敢很快的吃完，吹凉一下又小吃一口，大人一般在边上指导。招待客人总归不只是烤糍粑，还是有稍微丰盛的，母亲在厨房忙着，小孩到厨房里只能是帮倒忙，唯一的任务就是到屋后菜园里弄点蔬菜回来。母亲一声喊，几个小孩提着竹篮子到屋后雪地里找出白菜、莴笋、大蒜、红萝卜之类。提一篮菜回屋交与母亲，于是稍后就有炊炉子（现在叫火锅）下蔬菜了。吃饭时大人们先坐，小孩再坐下，炊炉子里的肉总是很少的，还要让给客人和大人，我和老兄只好捡在雪地里弄来的蔬菜下在炊炉子里吃，我眼睁睁看着老兄生怕他多夹一筷子。油水并不多，母亲在砍肉（买肉）的时节尽量多要些肥肉，做炊炉子时肥肉要尽量多炸油以便以后使用，即使这样也比平时油水多了好多。这样的日子也只是在过年时才有的，也是记忆最深刻的。

　　再后来进了城，母亲随我也住楼房了，或许是小城里面没有雪花生存的环境吧，总之是很少见到儿时那样的雪景了。丁亥年年底，快过年了，难见的大雪，周末，闲来无事，也无处可去。看到下雪，忽然想起儿时的事，就决定烤几块糍粑。糍粑自然是有的，乡下亲戚家打发的。却没有炭火、劈柴之类，只有在煤气炉上放一个铁架子来烤。把糍粑放上面，先烤一面，稍微有点焦了，再烤另一面，两面金黄，蘸一点糖。先给母亲几块，母亲却唤来家中小子先尝，小子在楼下和同伴玩雪，等到上来时，糍粑稍稍转凉，小子狼吞虎咽吃了一块，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却不肯吃第二块了，可能是嫌弃口味平淡，他接着跑到楼下接着玩雪了。母亲、妻子和我三人不紧不慢的吃着，屋外雪花无声地飘着，小子飞天蜈蚣一般底玩着。

　　多年过去了，父亲早已过世，母亲也不在了，老家成了最近又最远的梦。小城的雪有一年冇一年的，极少见到大雪了。车窗外还是一样的雨夹雪，看样子还是如近年一样不可能天地一片苍茫了。前大灯照过去，没见一个人、一辆车，街道旁商场的霓虹灯广告牌稀稀落落几个残缺的字，收音机的电台早已停播，只有嗤嗤的噪音和着空调的嗡嗡声。而我只能在这个雪夜回忆老家，那里曾有我的父亲母亲，那里才有宁静与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