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她已经不再哀求、哭喊、呼救,在这荒郊野外,周围只有他们一辆房车的情况下,她不再抱有被别人救助的幻想,只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下了吧。她甚至不清楚死神和丈夫的良心哪个会先到来。她还不能死,这个世界上她还有牵挂——因为孩子,她没有忍心离婚;因为亲人,她没有勇气离婚。只是这一次,太疼了,她想到可能会死。最终,她醒了,丈夫风暴一般的抽打结束了,她又一次伤痕累累。
她处在风暴近八载
20年前,她与他相恋,恋爱时如胶似漆,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们在女儿出生后补办了婚礼,在江南一座小城里练起小吃摊儿,婚后又有了一个儿子。她最难忘的就是:他身后背着女儿,儿子在身前的腰凳里熟睡,他拉着她的手,走在江南小城的小路上。他对她说:“等再练练手艺、攒攒钱,就带她去省会,开家小店,买个房子.....”他说、她听,烟雨三月,微冷,她却沐浴着春风。
后来,他们真的去了省会,可生活的琐事开始向幸福袭扰。起初是争吵,后来互相推搡,直到2015年,他第一次将拳头挥向了她。以后的六年间她被扯掉过头皮,缝了十几针;面部、头部、四肢软组织挫伤都有过。这期间,他写过保证书,当着孩子的面下跪发誓忏悔。可,他没有改,她还在风暴中。
她曾想过离婚,可当他带着孩子跪在她面前时,她的心软了,她自我安慰,在老家离婚是件丢人的事儿,谁家还没遇到过磕磕绊绊,凑合过吧,孩子还小。当她不再心软时,他威胁杀掉她的亲人,她怕了。这一次,她终于选择逃离。
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悔过了,带着孩子来北京寻她,把小店也搬到了北京。换个城市、换个环境也许生活也就会重新开始,她又一次选择了回家。平静持续了六个月,风暴再次向她袭来,这一次,她鼓起勇气报了警。他害怕了,向她忏悔,她心一软,想着他现在也有所改变,总不能把他送进去“蹲号子”,在北京的生意才刚刚起步,没他不行。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原谅让她六个月后鼻骨被打裂。还是农历三月,当年那个牵着她的手憧憬未来的他,如今将她送进医院。在病床上,她的眼泪浸湿了床单。
她不想再原谅了,提出离婚。他似乎是害怕了,对她十分呵护,买她喜欢的东西,做她爱吃的饭菜。但这一切都让她害怕,她害怕风暴前的宁静。直到今年十月,他带她去房车露营,她彻底绝望。
拯救者首先是倾听者
她向大兴法院提出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身上的伤就是证据,立案庭开辟绿色通道,案件很快来到黄村法庭万盈法官手里。短短的百字申请书,写不尽她受尽的苦难,但在长年审理家事纠纷的法官面前,她读懂了她的希冀:救我。万盈一刻也没有耽误,立即拨通了双方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只是淡淡地说:“我被打了,太疼了,我不想被打了,你们不是宣传这个保护令有用吗,我想赶紧申请,别让他碰我,我马上起诉离婚。”
而他,电话中轻描淡写:“一点家庭琐事,我们两口子动手了,我知道错了,会道歉的,我们自己能处理。”
多年的职业经验让万盈笃信她和他之间不会是仅仅只是申请书和电话里这样三言两语般简单,得去现场看看。
当万盈找到她时,她只是和万盈说离婚前不想再被他骚扰。万盈看着她的伤,缓缓地说:“你不要有顾虑,我既是法官,也是女人,是个妈妈,你所担心的我都懂。可是你不告诉我你的遭遇,即便我能帮你解决眼前的问题却不能彻底帮你脱离困境,你要相信我,我真的非常想帮你。”随后万盈拉起她的手,看着伤痕,轻轻地拂揉了下,“这多疼啊……”或许这一句话,解除了她最后的防线。八年的伤痛、委屈和着眼泪和盘托出,万盈是第一个倾听者。临走时,她交给万盈一份千余字的自己被家暴记录、一份因暴力伤害导致轻微抑郁的诊断书和省会和北京两地的报警记录。
北京十一月的彩虹
有了这些调查结果,万盈直接去找了他,他说:“她经常夜不归宿,她就没错吗?”“那就可以动手打人吗?这些她挨打的记录你承认吗?就没有其他办法解决吗?无论谁有错,如果感情破裂可以分开啊!”面对万盈的质问他低头沉默了。第二天,一份人身安全保护令送达给了他,万盈还向他示明了违反人身安全保护令承担的法律责任。紧接着,万盈一刻不停的赶往大兴区妇联、派出所、社区居民委员会,送达了民事裁定书及协助执行通知书,协调各方力量,让人身安全保护令发挥出最强保障力,保护好她。
一周后,万盈再次联系到她,她说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了明显好转,但就是有时候听到东西摔碎了或者争吵声会特别紧张、恐惧。而万盈这次联系她,是想带着她去一个地方——黄村法庭巾帼家事调解室。因为担心她遭受家暴后出现的紧张情绪和恐惧心理,万盈和大兴区妇联的干部邀请了巾帼维权心理咨询师对她进行回访式心理疏导,并由妇联干部一并到场进行面对面谈心,从社会关系、情感修复等角度细致为其纾解消极情绪、减轻思想负担、重塑心理健康。
万盈最近一次见到她已经是十一月下旬,她开心地说:“谢谢你们,我没有什么可感谢的,等过年的时候,老家的腊肉肠灌好了,我带给大家尝尝。”当大家婉拒时,她又补充到:“知道你们有纪律,那我做好了拿过来吃,全当加个菜,我这可是十几年的手艺呢!”说完所有人都笑了。万盈知道,她已远离风暴,看见彩虹。
十一月的北京,很冷;她,回到了江南的三月。
文/梁栋郭进